编者按：虽然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驶证车辆侧翻，但侧翻并不必然导致被保险人坠落河中溺亡，侧翻只是可能导致被保险人落入水中，所以，河水作用是损失的近因。（针对无合法有效驾驶证驾驶、驾驶无有效行驶证的机动车，本文为表述方便，均简称为“无证驾驶”）

一、提出问题

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农用车侧翻坠入河中溺亡，近因是车辆侧翻还是落水后河水作用？

二、案例

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（2020）鲁01民终9128号

上诉人（原审原告）：王灵灵

被上诉人（原审被告）：中国人民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山东省分公司

【基本事实】

2018年10月3日，被保险人刘明驾驶自家农用车，在去农田干活途中发生车辆侧翻，侧翻后被保险人刘明因溺水经抢救无效死亡。

人民人寿山东省分公司提供的涉案车辆行驶证复印件载明：车牌号码鲁01／90951，拖拉机类型：大中型拖拉机，检验记录为检验合格至2009年4月。庭审中，王灵灵对涉案车辆无有效行驶证的事实表示认可。

保险合同责任免除约定：因下列情形之一导致被保险人身故或全残的，不承担给付身故或全残保险金（包括一般身故或全残保险金、意外身故或全残保险金、自驾车意外身故或全残保险金）的责任：（5）被保险人酒后驾驶，无合法有效驾驶证驾驶，或驾驶无有效行驶证的机动车。

【裁判要旨】

王灵灵主张被保险人刘明系溺水死亡，溺水系死亡的近因。根据本案查明的事实，刘明系因驾驶自家农用车，在去农田干活途中发生车辆侧翻，侧翻后刘明因溺水经抢救无效死亡。由此可见，导致刘明溺水死亡的原因系车辆侧翻，如车辆没有发生侧翻，刘明也不会溺水死亡，故从近因关系来分析，车辆侧翻才系刘明死亡的近因。本案所涉的车辆检验记录的检验合格至2009年4月，至2018年10月本案事故的发生已近10年未进行车辆检验。本案保险条款约定，驾驶无有效行驶证的机动车导致被保险人身故或全残的，属于保险公司免责事由。上述免责条款发生法律效力，人民人寿山东省分公司依据免责条款拒绝向王灵灵进行赔偿，符合法律规定。

三、分析

（一）案例中的近因

当承保风险、不承保风险和除外风险多个原因连续发生造成损失结果，保险人是否承担保险责任，应先确定造成损害的数个原因中，哪一个是近因。若近因是承保风险，则保险人应给付保险金；若近因属于不承保或除外风险，则保险人不负保险金给付责任。

本案中，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驶证的农用车、农用车侧翻、被保险人落水、溺水经抢救无效死亡，属于多个原因连续发生导致损失结果。（1）若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导致农用车侧翻，农用车侧翻是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农用车直接、必然的发展结果或合理的延续时，前因为近因，此时，被保险人无证驾驶是事故最直接近因，保险人可主张免责。（2）若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导致农用车侧翻，被保险人因车辆侧翻坠入河中，此时介入被保险人落水，近因是否仍为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存在疑问。判断哪一个原因是近因，可以分后因是前因必然结果、后因是前因可能结果两个方面分析。

1. 若后因是前因必然结果

最高人民法院认为^[1]，若后因是前因直接、必然的发展结果和合理延续，则前因是近因。

本案中，被保险人驾驶农用车侧翻致其落入水中，但车辆侧翻是否会导致被保险人溺亡？笔者认为，后因不是前因的必然结果或合理延续，所以，前因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农用车并非是被保险人死亡的近因。

本案后因只是前因可能结果或者是独立介入因素。

2. 若后因是前因的可能结果

最高人民法院认为^[2]，前因是除外风险或不承保风险，后因是承保风险，后因是近因，保险人应当赔付。

本案中，被保险人驾驶农用车，无证驾驶造成车辆侧翻，被保险人驾驶农用车侧翻，并不一定要坠入河中，而只是可能坠入河中，所以，后因河水作用是近因。

（二）案例评析

（2020）鲁01民终9128号判决认为，被保险人死亡的近因是车辆侧翻，并进一步适用免责条款认定保险人不承担保险责任，该观点值得商榷。

1. 确定近因已考虑除外风险因素

笔者认为，当单独原因造成损失时，可以先确定保险责任是否发生，属于保险责任后再确定是否属于保险人责任免除部分。但是，当多个原因造成损失结果时，经上文分析，首先应判断哪一个原因是近因。当确定近因时，已经将承保风险、不承保风险及除外风险均考虑在内，从而判断近因。若确定的近因属于承保风险，则保险人承担保险责任，不应再次确定免责范围。

2． 确定近因后再次以除外风险拒赔，类似适用不包括占优原则

若确定近因后再次以符合免责条款认定保险人不承担责任，则意味着只要损失存在除外风险原因，则保险人免责。该观点与不包括占优原则类似，即如果多个原因同时发生、相互依存不能独立造成损失发生，原因中既有承保风险，又有除外危险，通常认为除外危险是近因，保险人不予赔偿^[3]。本案并不适用不包括占优原则，所以本案并不能仅因除外风险是造成损失的一部分原因，免除保险人责任。

本案中，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驶证的农用车侧翻致其落水溺亡，法院认定近因是侧翻，意味着法院在本案中认为承保风险（车辆侧翻）与除外风险（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驶证农用车）造成损失，承保风险是近因，则保险人应承担保险责任。但法院引用免责条款，意味着法院认为除外风险（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使证的农用车）也是近因。在确定近因时，法院已将除外风险（被保险人驾驶无有效行驶证农用车）的原因考虑在内，确定近因后再次又以该除外风险认定保险人免除责任，不符合近因原则。

（三）总结

案例中可以确定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农用车致车辆侧翻，并不必然导致被保险人坠落河中溺亡，所以前因被保险人无证驾驶只是可能导致后因被保险人落水，后因河水作用才是损失的近因，保险人应承担保险金给付责任。

【参考文献】

[1]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二庭编著：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保险法司法解释<三>理解与适用》，人民法院出版社 2015年版，第581页

[2]同注[1]，第581-582页

[3]同注[1]，第583页